1996 年昆明海埂基地采访日记(四):国奥失利夜,我与耗子的斗争
摄影:赵志平
24年前的今天,对我来说是漫长而难忘的一天。国奥队在前线输球,后方的我们心情不好,一夜难眠。而正是在这个不眠之夜,我被房间里跑来跑去的老鼠吓坏了。万达球员开玩笑说,国奥队输球的时候,我和老鼠打了一场“艰苦卓绝”的战斗……
1996年,我(左一)与万达队外援佩莱、斯文森及他们的女友合影。摄影师姜沫
1996年昆明海埂基地采访日记(之四)如下:
1996年3月21日 星期四 初三 阴天晴
我从六点写到八点吃午饭,午饭后万达战士要去象鼻山,来叫我,我说要写,后来就想还是不写了,去看看吧。
他们已经走远了,我就把21页的稿件发给他们,干脆花40元包车去象鼻山,司机陪我上山,因为我很遗憾没有和万达的队员们一起上山。
下午坐车到了柳州,开始写日记,在车上和大家开玩笑,还和两个外国人进行了一次有趣的对话,说我想天天和万达团队在一起,这样我就可以活一百年了。柳州住的地方不好,最主要的是吴征的稿子还没写出来,这让我压力很大。
国奥队输了,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。迟尚斌胸口疼。我回到房间洗澡,一只老鼠跑进屋里,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,担心满屋子都是老鼠,不知道走进屋里会是什么样,我吓坏了(注:我以前写过文章,我是属鼠的,特别怕老鼠,对老鼠有天生的恐惧,除了老鼠,蛇、狮子、老虎、熊、蟑螂等我都不怕)。我闭上眼睛,回到房间,赶紧跳上床,掀开被子,生怕里面有老鼠。我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床,看有没有老鼠。确定没有老鼠后,我就窝在床上写,不敢动。
迟尚斌打来电话说一群睡不着的人聚在一起,要我过去。我告诉他房间里有老鼠,他说我们换房间,或者一起去抓老鼠。心想这样会很麻烦,更何况我还要赶稿。今天真是糟透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稿,也不知道他们起床没睡,总担心老鼠跳到床上来。那天晚上我真的害怕极了……
写完这部分日记,我找到了当年《足球周刊》上发表的两篇记者笔记,原文如下:
“3.21”漫长的一天
3月21日,奥运足球赛亚洲区预选赛中韩比赛当晚,我正随大连万达足球队报道第五届“银利杯”足球赛。中韩比赛直播上半场,我和济南泰山将军队宿茂臻、唐效诚、王军、张海涛等人坐在一起看电视。中场休息时,我回到大连队教练室,和池尚斌、刘志才、徐建平等人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下半场比赛。看比赛的感觉有点像感冒,一会儿冷一会儿热,看国奥比赛时一直发抖。那一晚,因为国奥队失利导致的心情沉重,再加上房间里出现了一只老鼠,我一整晚都心惊胆战。那是一个无眠之夜……
那天是我开心的一天。在桂林华侨饭店,我早早起来写稿子。发完稿子,感觉就像过年一样。早上大连队的战士们出去散步,临走前他们来到我房间给我打电话,我说一定要发稿子。发完稿子,我才发现不跟他们一起去太可惜了。除了看看桂林的风景,我还想跟他们一起散步,跟他们聊天,跟他们拍照,一起玩得开心。
中午他们回来,向我描述桂林的美景,大连队里的两个外国人佩莱和斯文森心里开心得像出笼的鸟儿。斯文森看着山上的美景,兴奋地问赵琳要了手机,忍不住给瑞典女友家里打电话。斯文森的兴奋把电话那头的女友吵醒了。斯文森问女友在干什么,女友说,现在不是该睡觉了吗?斯文森看了看表,想起瑞典已经是晚上了,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。
下午我们从桂林转车前往柳州。一路上,我们乘坐的列车17号车厢里就像是沸腾的锅,球迷和乘务员纷纷过来向教练和队员索要签名,聚在一起,听我们聊天。坐在我们旁边的两个老外成了大家调侃的对象,迟尚斌、刘志才、许建平三人时不时会说一些半开玩笑的话,让两个老外看得眼花缭乱。刘志才虽然在开玩笑,但表情却极为严肃。听不懂中文的斯文森用蓝色的眼睛瞪着大家,引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一路上,火车不时经过有山有水的地方。佩莱看到一条大河,便低声唱起了一首抒情的歌。斯文森也跟着唱了起来。许建平也在那边靠窗的座位上唱起了《我的太阳》。大家交谈中十分愉快。两个外国人聊着各自的家庭,聊着瑞典的风土人情。翻译刘仁铁已经筋疲力尽,他说如果火车继续开下去,他的声音都要沙哑了。肖望涛、赵琳等人也坐在旁边。大家绞尽脑汁给两个外国人起中文名字,还有人教他们说中文。斯文森发音很准确,别人说的话,他都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。佩莱重复得有些跑调,俊美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。
到了柳州,赵林大声对斯文森说:“大圣到了柳州”(“大圣”是火车上给斯文森起的中文名字),斯文森心不在焉地重复了一遍。迟尚斌的重复更有趣,既有英文口音,又有日文口音。在一阵欢笑声中,我们走出了柳州站。
大会的接待安排在柳州市体委招待所篮球训练基地。当运动员们走进这栋老旧的大楼时,大家脸上顿时浮现出环境带来的不爽。队员们说,如果在这种条件下接待我们,以后就不用再举办比赛了。有队员说,我们第一场比赛就输了,这种地方根本住不下去。佩莱和斯文森一走进大楼,脸就拉得老长,尤其是听说只有一部长途电话,更是低着头不吭声。据翻译说,他们打算第二天就搬走。还有队员对我说:“赵姐,我刚带队出来的时候,住在这种条件下,真是丢人。”我说没关系!
没关系,只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。我坐在房间里,拿出日记本。很多话跟别人说总会有影响,不如写下来,跟自己说说。写了一会儿,就到了山东队那边。宿茂臻和唐晓成不停地换着电视频道,他们告诉我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,想让我坐下来一起看比赛。
嗯,我一直想和队员们一起看比赛,以为他们一定是“热情但不疯狂,痴迷但不执着”的理性球迷。比赛开始的时候我有点紧张,经常感觉有点冷。当我们的球门被韩国队攻破的时候,我感觉到一种让情况雪上加霜的“冷意”。宿茂臻的脸色有些难看,我站起来准备离开。王俊安慰我说:“姐足球比赛日记,你要是觉得不舒服,还是别看了,明天听结果就行。”
我走出他们房间,迷迷糊糊地走到唯一的电话机旁,感觉胸口有些闷,拿起电话打回家,女儿接电话,第一句话就是:“妈妈,国奥队输了,妈妈,我想你了!”我心里五味杂陈,迷迷糊糊地走进大连队教练室。迟尚斌的表情很难看,不停地捂着胸口或者肚子。当比赛打到0:2的时候,电视屏幕被体育节目占据,大家说着各种话。已经是半夜了,迟尚斌说要出去买点吃的再回来,今晚别想睡觉了。
本报记者赵志平柳州报道
刊登于1996年3月《足球周刊》第3版 王成武主编
“3.21”一个不眠之夜
赵志平
国奥队在前面输了,后面的我们心情很不好,睡不着觉。就在这个不眠之夜,一只老鼠在我的房间里跑来跑去,打扰了我。
平时,房间里出现一只老鼠并没有什么大不了,但对我来说,却是一次“致命”的打击。后来,当我把这件事告诉迟尚斌和万达队员时,他们说,当年国奥队失利时,正是我与老鼠进行“艰苦、殊死”搏斗的时候。
当天,大连万达、广东宏远、泰山三支球队暂时住在柳州市体委招待所,很多队员连行李袋都没打开。由于不是正常训练比赛日,最重要的是国奥队输了,所以各队都没有设定熄灯时间。大会组委会来通知,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转移到柳州西江宾馆。
我听到这个消息后,立即下楼去结电话费,但服务员已经下班了。艰难地爬上楼梯,看到广东宏远队员刚下飞机就冲了进来。飞机晚点了,他们本来可以赶过去看比赛,结果却在飞机上看了这一场比赛。队员们低着头进来足球比赛日记,背着沉重的包,像是刚在战场上被打垮一样。我和陈一鸣打了声招呼,也没心情说话了,就回房间了。看完这场比赛以来,我总的感觉就是一边看国奥队一边打哆嗦。这种寒意和冰冷,是从心里发出来的。
我打开洗澡水,只有用热水浇头浇脸,才能驱走身心的寒冷,心想洗了个热水澡,我的“寒”病一定能好起来。
伴随着轰隆隆的流水声,一只黑色的老鼠从浴缸下面飞快地跑进了房间,看到这一幕,我差点晕过去。
说来也奇怪,我是鼠年出生的,今年就是我的本命年。在所有动物中足球比赛日记,我最怕老鼠。老鼠很少见到,但一旦见到,就吓得要死。我爱爬山,上山前总有人告诉我山上有狼、蛇等,但我从不在意。但当有人告诉我山上有老鼠时,我的脸就黄了。我是真的怕老鼠。我一个人在昆明爬西山,爬到半山腰时,看见一只松鼠蹿出来。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,就放弃了继续爬山的念头。因为这件事,女儿经常在家里嘲笑我。她带我去白云盐水有“老鼠”的地方,指给我看,说,看它们多可爱啊。
我久久地站在那里,无法回过神来。虽然我不知道那只老鼠躲在哪儿,但我脑子里却不断想着那个可怕的地方,被子,那个大袋子,那双鞋子。我越想越觉得可怕。此刻,我脑子里只有那只该死的老鼠。我觉得人最难征服的就是自己的心。越是努力不去想,就越是难以放在心上。
浑浑噩噩地洗完澡,我感觉不暖和反而更冷了。我闭上眼睛,挪到床上,生怕睁开眼看到那只吓人的老鼠。我想最好给我打一针“安定”,这样我就可以一觉睡到明天,什么都不想了。白天太兴奋了,事情到了极点就会变成相反的。晚上就让你们见识我的真面目。奥运队输了,我睡不着,为什么非要闹,连老鼠都睡不着?我还要赶着写稿子,看来这一晚非写完不可。我本来就冷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刊登于1996年4月《足球周刊》第3版 赵志平主编
迟尚斌打来电话说他房间里聚集了一群没睡好觉的人,叫我过去。我告诉他,我房间里跳进一只老鼠,我好害怕。他说,我们换房间吧。我说大半夜的来回跑,不值得,尤其我还要写稿子。迟尚斌好像对房间里的其他教练说,我们一起去抓老鼠吧。我说算了,我自己想办法解决,我也想锻炼一下自己。
挂了电话,我闭上眼睛,重新爬上了床,一边接电话,一边担心老鼠会跳到我的脚上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稿子写完了,我没敢起身看时间,关灯的时候窗外已经亮了。我以为最害怕最艰难的时期应该过去了。我想,奥运队不应该因为一两次挫折就气馁。黎明前的黑暗总会过去,就像这一刻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真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。套用一首歌里的歌词,“我躺在床上写作,老鼠在我脚下跑来跑去。”这种怪现象只因为国奥队输了比赛才出现,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心情不好,脑子出了问题,才会出现这种现象。别人对此并不在意,但对我来说,这是一种恐惧和煎熬。虽然我很清楚,我只是在吓唬自己,但一个人一旦意志薄弱,精神受挫,谁能保证他能战胜自己,控制自己呢?心理现象有时很难解释清楚。
四年一轮回,历史总是以让人惊讶的方式重演,或许未来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,但我希望永远不要再发生。
1996年4月,刘青的《3月21日的沉思》刊登在《足球周刊》第8版。摄影:姜沫。编辑:滕浩
赵志平是足球之城大连第一位女性职业足球记者。自1993年《足球周刊》创办三四年来,她撰写了1000多万字的足球文章。其间,她曾赴国外采访1996年男足亚洲杯和1999年女足世界杯,并撰写了《沿着波斯湾岸边……”《回忆玫瑰碗》等一大批深受记者喜爱的文章,被新闻界人士称为“超人”。她出版过足球书籍,有新闻报道、报告文学、人物访谈、记者笔记等,用文学手法描写足球,深受读者喜爱。在国内多家报刊、杂志、文学月刊发表散文、记者笔记等作品,并获奖。